小说下载尽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chen_yin_yang】整理 第一个夏天 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在黑暗里,人的听觉会敏锐几十倍。 那时候,我被父母以长大了为理由扔到独立的房间,这些微小的非人为的声音就开始困扰着我了。 门窗会发出莫名的咯哒声,隔壁无人居住房间的会有隐约的脚步声,闲置的书本也莫名的翻动……而且,那些会伴着我的心跳越趋越近。 无法忍耐的时候,我会突然睁开眼,总觉得如果自己够快,就能看见什么,那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看见的什么。 对睁眼的态度,我很矛盾。就象看恐怖片一样,明明知道看了会怕,就是喜欢裹着棉被一部接一部的看,然后怕,然后又看,又怕…… 明明在开始就可以遏制,偏偏要去陷入跳脱不了的怪圈。 ——只是,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痛快罢了。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发展到现在,每次睁眼之后,无一例外的,都是虚空。 直到,那一天。 高考过后的夏天,地面被太阳烤得灼热,放眼望去,处处是曝光过度的感觉。 我和赵寒食被凌厉的阳光一路追杀进A大的老图书馆里。 “如果阳光男孩的阳光是指这种,那还是脱光男孩好一点。”赵寒食指着窗外的阳 光调侃着,回头看了我一眼,杏眼一睁,柳眉一扬,语气就凶了起来,“夏浅浅,把舌 头给我收回去,你以为你汗腺在舌头上吗?!” “可素热马……”我依旧毫无形象的吐着舌头扇风,含糊不清的伸冤。 “谁管你热马还是热狗。”赵寒食抓着我下巴往上扣,逼着我收回舌头然后合 上,“拜托你留点形象好不好,给学长学姐看见了你大学还想有罗曼史吗?” 罗曼史我还是在乎的,只是…… “还不知道录取不录取的了呢……”我老实巴交的提醒,惯常的慢条斯理的口气。 赵寒食脸上立刻出现一口气提不上来的便秘表情。 “我看我们还是去找书看吧。”我讨好的拉拉赵寒食的手,我是很识时务的,好不 容易从表姐那死缠烂打磨来的图书证,可不能因为某个人背过去而白白浪费了。 A大的老图书馆,很老派。红楼绿顶,周围种着浓密高大的香樟。 通风良好,能闻见房屋阴凉所特有的味道。馆内开了长长的白炽灯,可是依旧驱不 走多少阴暗。 因为是假期,空荡荡的。 我在书架与书架间随意逛着。当皮肤的热度慢慢降下的时候,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慢 慢从背后爬了上来。 有什么,在我背后。 你知道,有些气场很怪异,每次一感觉到时,全身的毛孔都会张大,仿佛都可以用来感 知一样,然后诡异的感觉就以百倍为单位增加。 阴暗的,有着许多闹鬼传说的图书馆呢…… 头上的白炽灯发出嘶嘶的声音,很合时宜的暗了暗。 心脏已经不在原位了,高的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跑?还是转头? 白色衬衫的下摆都被我抓出了汗引子了。 挣扎了许久,终于闭了闭眼狠下心,霍得转过头去。 呼。 又是空无一天。 我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可是,那团东西是什么? 在末排书架的尽头,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好奇心杀死猫杀不死我,抱着这样的革命乐观精神,我又靠近了些。 好象……哦不,的确是个人呢。 那个人随意卧着,蜷缩的手脚看来似乎很高,头发长长的披着,遮住了容貌,身上 穿着的…… 厚厚的黑色的绣金边的长袍。 我转过拖瞄了眼身后遥遥的从镶着花玻璃的窗口溜进来的阳光,又看了眼那人身上 的长袍——这是,这个季节的服装吗? 这个,真的是人吗? 明明是暑气逼人,在这个老旧的图书馆里,我刹那间冷汗涔涔。 溜、溜掉就没事了吧? 它没注意到我它没注意到我。 心里一边念叨着,一边偷偷摸着身后的书架,慢慢移动脚步打算潜出去。 慌乱的手不小心蹭掉了一本厚厚的硬皮书本,落在地上,在寂静的图书馆里发出轰 然的声响。 我一下僵住了,动也动不了,象被点穴了一样,只能瞪大眼看着前方。 接下来的那一幕在之后很长一段日子,都象电影慢动作一样在我脑海里重放再重 放,无限死循环。 该是被我弄出的声音惊动了,那个东西慢慢的坐起身,慢慢抚开脸上的发丝,露出 他的脸。 白皙的不似人类的皮肤,精美的不似人类的脸庞,还有……露在唇外的獠牙。 …… 脑袋当机了。 帅哥呢…… 不是人呢…… 是搭讪还是逃命,这是个问题呀…… 咕咕。 瞬间,我不再陷于哈姆雷特思考了。 那个声音,那响亮的,从那人身上发出的饥肠辘辘的声音。 妈呀,这时候还不跑,我就要变成老北京鸡肉卷了。 我以我从来没有过的速度转身狂奔起来,靠,要是平常跑800我放出这速度,看 谁还敢说我是壁虎散步。 砰。 转角居然撞上了人。 我一直以为这是场赛跑,我从没想过上帝安排的是障碍赛,于是我光荣的中招了, 摔在了地上。 “同学,你没事吧?”激情对对碰的另一个主角,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米色长裤的 高大男子,扶起我,温声问道。 有人,有人我就不怕了,先不说这位大侠杀伤力如何,怎么看也是他比我管饱啊。 “那,那里有个人。”我指了指最后那排书架。 “?”男子一脸疑惑,约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让我如此慌乱,但他还是好心的 说,“我去看看。” 我立在原地,看着那个男子走过去张望了一下,又转过身来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看不见!他看不见!只有我看见! 心里有个张狂的声音叫嚷着。 是不是百鬼夜行抄说过,看得见的比较好吃? 一下危机四伏了起来,我转头就跑,跑的时候看见了赵寒食,捞上继续跑。 跑跑跑,跑出图书馆,跑出A大,跑到公交车站。 接触着这会把人烤焦的阳光,看着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色狼横行的公交,我第一 次不觉得厌恶的感动起来,热泪盈眶啊。 呜,我还是我,不是老北京鸡肉卷。 倒把旁边因为莫名其妙被我拉着跑而骂骂咧咧的寒食给吓着了:“怎么了怎么了? 你也知道我随口说说的有口无心的,怎么哭了?” 我一把抱住寒食,哇哇大哭:“不是,我是感动。” 寒食推了推我,把手放上我的额头,喃喃的说:“这娃,不是被我骂傻了吧。” 第二个夏天 世界上有些事情,一旦选择了,就算悔得肠子都青了也于事无补,譬如说投错胎,譬如说填错志愿。 我以前看恐怖片的时候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主角们已经和“那些东西”大眼瞪小眼 了,楞就是不肯搬家。 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什么?!想再考一年?万一明年考试你发挥不好呢?” “见鬼?见你个大头鬼!” 老妈三两句就把我给打发了,完全没得商量。 一个国家如果想真正独立,经济上必须要独立,这是真理呀。 接下来的日子,我沐浴薰香,吃斋念佛,祈求自己不被录取。 每一年参加高考的考生数以XX计,大概就只有我一个人祈求这个,所以上苍没仔 细观察就来了个批处理我还是可以理解的。 于是当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我继续沐浴薰香,吃斋念佛,祈求自己那天下午看 见东西是因为精神混乱。 我还年轻,我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要过,我的初吻还是积压库存,怎么可以就这样成 为别人的下午茶? ……可是,比起被丑陋的异型干掉,还是和德古拉王子你血中有我,我血中有你好 吧,起码人家还挺帅的—— 呸呸呸,夏浅浅,都在想什么东西呀! 佛祖佛祖,寡人是有疾,寡人是好色,但是寡人更爱长生啊,佛祖,求你把刚刚那 疙瘩掐了吧。 哦哦,精神错乱精神错乱…… 我每天都活在这样的思想历程里,一下哭一下淫笑一下扮虔诚一下鬼上身,如果开 学时间再迟一点,大概就真的精神错乱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祈求灵验了,真的就没有再遇上什么古怪的东西。 我并不是那么自信的人,偶尔再想起的时候,都觉得现实里并没有发生过,自己, 只是做了一个梦。 大学的每一天过得都很慢,可是大学每一个学期过得都很快。 淹没在大堆的社团、比赛、晚会、讲座,连挣扎都没挣扎的,大一的上学期就嗖的 骑着刘翔飞过去了,大一的下学期也眼看着就要背过气去了。 最后的日子总是最难熬的。 闷热的寝室,动也不动的空气,无孔不入的热流,还要嘎嘎响着可以堪比电暖器的 风扇。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在窗口挂棉被。 对,你没看错,挂棉被。 这是伟大的思想家赵寒食小姐发明的,灵感来自于小时候那些用棉被保温的冰棍。 她的名言是:“只要挂了棉被,量多的日子也不怕了。” 也不怕太阳公公听见了烤死她。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效,挂上之后室内温度是不那么容易提升了。于是正 午往窗户上挂棉被就成了我们两个寝室的优良传统。 继续,我刚挂好棉被爬下窗户,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句:“307!” 低头一看,不认识哎。 但不知道为什么,再觉得有点眼熟。 高高的,肩膀很宽,笑起来露出整洁的白牙来,不是俊俏的那种帅,是看上去很舒 服的那种帅,一手插在裤袋中,一手在眉上搭了个凉棚。 “什么事呀?”我细声细气的喊了回去。 他没有回答,眯着眼笑笑的看着我,很好奇的:“你在做什么。” 我看了看挂得何其壮观的棉被,觉得三两句是解释不了的。 “……晒、晒被子。”老实巴交如我,一说谎就磕巴。 男生笑得更开了。 可恶,我为什么要有问必答嘛,我、我、我耍酷。 男生大概是娱乐够了,礼貌的问道:“请问,夏浅浅在么?” 夏浅浅在么? 假如能再回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说不在不在不在。 可是当时单纯如我,可爱如我,老实巴交如我,想都没想就应他的要求下楼去了, 从此,一入侯们深似海啊。 “我叫温清明。团委宣传部长。” “你的资料上写着你曾经得过书画比赛的奖项,是不是?” “话剧社的宣传出了点小事故,我们有个比较急的演出,你愿意来帮我们这个忙 么?” “太好了,谢谢你。” 老实说,温清明长得帅为人又随和,就是有时候爱刨根问底不是太好。在我尾随着 他往宣传部办公室走的时候,他又问了以下问题。 “你有特长为什么不参加宣传部呢?” “你都是这个时候晒棉被的么?” “为什么这个时候晒?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晒在窗口会比较好么?” “你没有恐高症么?” 一路上,我被阳光和他的问号砸的头晕眼花,一走进剧场,就觉眼前一暗——不是 晕了,是真的内外亮度差别太大——在模糊的白光里,依稀看见舞台的正中,站在一个 人,正抱臂仰头在看着什么。 我揉了揉眼,再睁开眼时世界就清晰多了。 站着的那人听见帘布的响动,转过了头。 我又是眼前一暗——这回是真的要晕了。 那张脸,那张精致的不似人类的脸,就算是烧成纳米我也认识呀! 跑!从哪边跑?要不要拉着温清明一起跑?或者给他留点祭品会比较好? 正当我在混乱的时候,温清明却推着我往舞台方向走:“给你们介绍一下,夏浅 浅,我们的新宣传,尚骞,我们的大编剧。” 哎?能看见?认识? 我呈现了大约一秒的白痴状态,立刻就醒悟了:伪装!一定是伪装!一般吸血鬼在 学校都会伪装成普通学生,方便寻找牺牲品。 而在下一秒,我给自己制订了战略:接近他,摸清他,讨好他。试想,一般主人是 下不了狠心吃自己养的狗的吧……呸呸,这都什么烂比喻呀。 他也不开口,凉凉的目光从我细长的腿移到细长的身体,然后是细长的手,然后又 是细长的眼。 难道是找哪里比较好下嘴?我下意识的往温清明身后躲了躲。 尚骞却眯了眯眼,突兀的来了句:“兔斯基?” 嗳? “哈哈哈,你也觉得象啊!”温清明很不给面子的大笑了起来。 谁说士可杀不可辱?相信我,生命垂危的时候,一个人是不太会在意这些侮辱的, 我还谄媚的陪笑着。 呜呜,好丧权辱国啊。 话剧社的排演安排在每天的晚上,温清明也去与赞助方谈具体合作方案了,所以整 个下午,空荡荡的剧场里,只有我和尚骞两个人。 画海报前,我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坐在地上,一脚曲着,一脚横在地上,专注的在他的手提电脑上删删改改。 现在不是用餐时间,应该是安全的吧…… 这些胡思乱想,仅限于我提起笔前,当我跪在地上在画纸上勾勒出朵朵莲花的时 候,我就把他丢到脑后去了,画完一张又一张,浑然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画画让我如此 喜悦,即便这又是项父母攀比的结果。 如果我有点什么特别的话,就是特别认命,叹气。 “画得不错。” 声音离我如此之近,我被吓了一跳,抬起头,微张开嘴,一副痴呆的样子。 他蹲在离我很近一张海报前,蹲在一片淡淡、浅浅小粉色的莲花前,垂眸欣赏着。 也许,是可以沟通的呢…… “尚、尚骞。”我小小声的说。 听见我的声音后,他抬起了头。他穿了一件浅粉的T恤,仔裤上有些染上的各色水 彩,肤色依旧白的让玉兰油没销路,浓黑笔直的眉毛似要飞入鬓角,眼睛象寒星一样。 这样看过去,几乎要以为他是我画的那朵莲花幻成的了。 如果不是看过他的獠牙…… “那个,”我吞了吞口水,握紧了画笔,“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他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继续低头看画。 “从、从前,从前有个吸血鬼小朋友,他的爸爸跟他说,吸人血一样要去看健康报 告。”鼓起勇气,我对着他的发顶继续说,我原本就没有寒食那种生动的编造和描述能 力,只能平板的诉说,“可是他就是不听,一点都不讲卫生,什么人的血都乱吸,后 来,后来他就得乙肝死了。” 一片寂静。 “哈、哈哈、哈……”我自己给自己捧了捧场,笑声在他的皱眉注视中越来越低, 最后销声匿迹。 尴尬气氛如干冰效果般浓重。 我又吞了吞口水。再紧张再尴尬也要把话讲完呀,我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个,我 也有乙肝。” 第三个夏天 我没有乙肝。 如果有人信的话,我连说自己有爱滋都愿意。 不知道是我的讨好政策起了效果还是我的恐吓政策起了效果,一年过去了,我血液 依旧欢畅的在我的动脉静脉里仰泳蝶泳自由泳。 真是阿弥陀佛阿门加真主保佑啊。 我很感恩的坐在工作梯上努力画布景。 温清明一仰脖子,大声喊道:“浅浅,尚骞说,你不错。”完全是要我感极涕下保 证以后继续做牛做马的口气。 我满脸黑线。 因为就在方才,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温清明监工监的太无聊了,想了话题问尚 骞:“阿尚,你觉得夏浅浅怎么样?” “谁?”尚骞正在看灯光,完全处于状况外的口气。 “兔斯基。” “哦。”这下知道了。 “起码她没缠着你请吃饭或要请你吃饭对吧?”温清明费尽心思诱导。 “哦,她不错。” 结果一扭头,他就跟我说这话。 吃饭?不不不,我没吃熊心豹子胆,我可不想成为食材。 不过,根据我这一年来在校园的明查暗访,并没有什么姐姐妹妹有被吸过的迹象, 莫非——他是吃素的? 我不无恶毒的想起了一个笑话: 三个吸血鬼去喝下午茶。 第一个吸血鬼说:老板,给我个清香乌血。 第二个吸血鬼说:老板,给我个八宝血茶。 第三个吸血鬼一招手:老板,给我杯白开水。 前面两个吸血鬼囧了:你不用喝血? 第三个吸血鬼不慌不忙的拿出原味卫生巾,说:我已经自带茶包了。 哇哈哈哈哈哈。 我为自己的想象开心的手舞足蹈,一不留神在工作梯上向后仰了去。 失重的过程中,我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闭紧眼抱住头,希望这一次摔得不要太 惨。 一秒过去,二秒过去了,三秒过去了,我依然没有着地,我开始惶恐了,苍天那, 我究竟爬了多高…… 我抱着头闭着眼惶恐了好几秒,才发现自己的背心有一只坚定有力的手稳稳的支住 了我下坠的身躯。 “小心点。”那只手还将我推回原位。 我低下头呆呆的看着梯下的尚骞,只觉风月无边美不盛收。 就这样又过了好几秒我才明白自己被英雄救美了。 我真的不是呆,只是自我保护意识有点过度(容易放空)再加上思想活动有时候会跑到外星(花痴不受控制)而已。 “那个,谢谢。”我深吸口气,心跳还是有些快,是因为惊吓吧…… 他不是很在乎的笑了笑,走开了。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嚷嚷着“他在装酷他在装酷!”另一个声音却在怒吼:“好帅好 帅好帅!” 唉,温清明说的不对,不错的那个人不是我,是尚骞。 抛开他的饮食系统不说,他真的很不错。写的话剧剧本本本卖座,甚至连外校的也 会跑过来捧场。 所以每每有演出的时候,票就非常紧张,我们这些跟话剧社多多少少有些关系的人 身价也连带高了许多。 再加上他长的帅(请想象我说这句话时的痛心疾首),这点真的是很通杀呀。 只是,只是,生命还是很可贵的。 所以一年来,我有无数个与他独处在剧场的下午,我们的关系依然只是一个宣传和 一个编剧,不远不近,淡淡的。 没有太多的攀谈,也没有蓄意的接近。 最亲密的关系,应该就是我有个他赐予的外号吧。 ——“兔斯基?” 谁?谁?谁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陷我于不义? 我坐在满记甜品的红色椅子上,咬着汤勺四处张望。 坐在窗边的那个男人点了点头。 呜,我不想过去。 他微微侧了侧头,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过去。 呜,我看我还是过去吧。 我捧着自己的西瓜豆腐花,巴结的跑了过去,坐下后小声跟他打了个招呼:“尚、 尚骞。”就低头猛磕豆腐花。 他似乎听见什么好玩的,笑了出来:“是尚骞,不是上上签。” “我也不叫兔斯基,我叫夏浅浅。”我满嘴的豆腐花,低着头含糊的抗议。 “什么?”他没有听清楚。 我咽下口里的豆腐花,没勇气再重复一遍了。 “你怎么会在这?”他今天似乎特别有交谈的兴致。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豆腐花。如果让他知道我爱吃豆腐花,会不会给他我 比较香甜可口的错觉? “我,那个,不爱吃豆腐花。”我很慎重的宣布道。 他看了我半晌,怀疑的目光溜下去看了看碗里残存无几的豆渣。 “很贵……我……节约。”我的脸已经烫得可以烧烤了。 他无所谓的笑了笑,目光穿过我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着想 着,目光拉了回来,视线落在我的身上,象想到什么好玩的,双手往前一摆,敲了敲我 手旁桌子:“帮个忙怎么样?” 他的眸子太亮,这夏的阳光又太刺眼,我不知不觉的点下了头。 我又把自己给卖了,我莫名其妙的成了他今天的经济人。 我怯怯的告诉他不我会谈生意,他却告诉我,不用会谈,只要会拒绝就可以了。 “不好意思,有些事情耽误了。”一个女子站到了桌旁,三十多岁,一丝不苟的头 发和一尘不染的白色套装,很职业女性的样子,目光瞟到我的时候不解的停了几秒。 “这是我的经济人。”尚骞靠在椅背上,抬了抬手,介绍道。 看来是要我上场了。 我刷的站起来,伸出手,条件反射的开口:“阿姨,你好。”呜,从小到大我去商 店买东西我妈都让我管她们的叫阿姨的…… 那个女子的脸色明显变了变。尚骞在一旁忍笑得将脸转向窗外。 女子漠视了我伸出的友谊之手,坐到了尚骞的身旁,放下包包:“上回开出的条件 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可是,我是经济人呀,不是应该跟我谈么? 不知道是被她的态度刺激到了还是真的夏天太热让我脑残,总之我很主动的跑了过 去,拉着她的手塞到我的手里,用力晃了晃:“大姐,你好。” 她显然被我的识时务感动了,瞧她感动的都说不出话的样子啊。 “大姐,你别看我年轻,其实我代理过很多人了,比如说……”找尚骞的,是不是 看上他的美貌啊?“比如说德华啊,朝伟啊,再比如说……”也许是看上他的编剧能 力?“还有什么莫里哀啊,莎士比亚啊……我不骗你,我是做口碑的!”我好感动,一 口气对陌生人说那么多话,这一刻我已经不再是我了,我被赵寒食附身了,我不是一个 人在战斗,欧爷! 尚骞已经在一旁忍笑得忍得喘不过气了, 女子却没有笑,很平静的瞪着他,瞪到他停下笑表情也平复了为止:“所以这就是 你给的答案?我们目前不缺谐星。” 他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是的。不好意思,王姐,也帮我跟赵哥说声不好意思。 这几年,我还是想创作的动机能够纯粹一点。” “你有没想过,过几年,市场不在了,机会不在了,你会后悔的。” “也许吧。”他的笑更加深了些,“可是如果现在就进入中年人的生活,我会更后 悔的。” “OK。“王姐并没有多说什么,很干脆的就走了。 我不是傻子,真的,所以我看出了那个王姐是来找他写剧本的,也看出了他现在不 想为了钱写,更看出了他根本就不需要一个替他挡的经济人! “为什么……我……”我真希望自己说话可以有气势一些,不要这么底气不足,质 问都问得没头没尾。 他却听懂了,一点不觉得内疚的坏笑着说:“刚刚就想到,如果你参与,会比较好 玩。” 有一瞬间,我有些迷糊了,那个人呢,那个卧在图书馆里等待食物的,那个在剧场 里凉凉看我的,那个向来都冷冷淡淡有些疏远的人呢? 他们和眼前这个坏坏的有不带什么恶意的大男孩是同一个人么? 傍晚的橘色阳光斜斜的穿过了落地玻璃,他的脸庞一半落在了自己头发形成的阴影 里,依然可以看见他唇角快乐的弧度,还有眼中闪耀的愉悦。 我突然间忘了自己的疑惑,也忘了去关心吸血鬼究竟能不能晒太阳,有八个字在我 心里缓缓如海上日出般升起: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那个晚上,我梦见了一个很帅的吸血鬼。你们说,这究竟算是噩梦,还是美梦? 第四个夏天 我们班上有个男生,大一进来的时候酷酷的,从来没见过他和谁交谈,就这样默默的过了半个学期。 半个学期后有一天他问了我一句现在是几点,我还激动了半天,逢人就讲,啊啊,他终于和我说话了。 之后就迅速发现,该男无比之嘴贱。 呃,我说这个的意思是,最初印象和实际情况总是有很大的差别,尤其是那些原本 很闷的人——尤其是尚骞。 在发现我的娱乐功能后,他的态度就自然熟稔起来了,熟到我都快忘了第一次见他 的惊魂记了。 啊,惊魂记! 我不是傻子,真的,我只是有点小白。虽然现在大学扩招了什么人都能进,可是我 还是有点头脑的,譬如说,三年之后,我开始怀疑当初看见的那一幕了。 为了搞清楚状况,我还花大血本请温清明下馆子。 “不不不,尚骞从来不参加演出。”温清明摇摇头,很享受的喝了口酒。他现在已 经是研究生了,不在任宣传部长的职位,当然也不会有事没事的来话剧社里打混。这样 想一想,觉得时间过的还真是快。 我挟了一筷子青菜,慢慢嚼了起来。 不参加演出哎……也对哦,这几年是从来没见过他演出的,可是还是要确定一 下:“从来没有么?” “当然没有。你也知道,他长成那样,”温清明挤挤眼,一副你明白的表情,“打 死他都不愿意再上妆啊,穿戏剧服装这类的东西。” “可是他养长发哎!”不是照样很女性化么? 温清明哈哈大笑:“那是他懒得剪啦。” “是这样啊……”好失望,可是还是不放弃的又追问了一次,“真的真的从来没有 过么?比如说化妆舞会什么什么的?” “没有。”温清明很确定的回答,突然眼一眯,审视的看着我,“为什么问这 些?” “没什么,就是觉得以他的长相不演戏实在是演艺界的一大遗憾。”你看你看,我 在话剧社呆久了,说谎也越来越顺了。 “是么?”他还是很怀疑,又喝了口酒,没有追问下去,话音一转,似不经意的提 到,“前几天在食堂碰见你,你和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在一起,那是你同学?” “是啊,是我高中同学,关系很好的。”说到赵寒食,我总是很开心,点头点的跟 捣蒜一样。 “扬风中学毕业的?” “哎?”我呆了一呆。 温清明微微笑着说:“我也是。” 我一下沉浸在找到组织的喜悦中,BLABLA的向他求证了一大堆当年的学校盛行的传 闻,却完全忘了他为什么会问及扬风,也忘了自己追寻的答案。 有时候,人们总是这样粗心,只看见自己想看见的。 好吧,对于我来说,也许并不只是有时候。 大三的生活和大一大二并没有太多的两样,除了身旁的女孩子似乎在一夜之间都变 漂亮了。 我依旧是穿着我的白色衬衫,背着军绿色包包,在各个教室奔跑,没有课的时候, 还是会习惯的跑去剧场。 温清明不经常来了,尚骞也在忙毕业答辩,这个剧场突然空了起来。 后台的墙壁上,挂满了我画过的海报,一个人看的时候,觉得有些惊人。 时间竟然已经过去那么多了。 这时候想想,才发现自己的好命。虽然被温清明骗来做牛做马,可是也因为有了这 里,让我的大学生涯充实了不少。 更何况,还有某人…… 站在舞台的中央,看着下面空无一人的座位,有一种戏已经落幕,只有我赖着不走 的错觉。 也许,那出关于我的戏,从来就没有开场过吧。 我叹口气,摸出包包里的画笔,从角落搬来画纸,跪在地上凝神画起海报来。 又有戏要上演了,尚骞的“遗作”——《七夕》。 画着画着,脑海里映进那一句“画得不错”,鼻子突然就酸了起来。 虽然平常在校园里也会经常撞见,每每撞见时他也会跑过来拍拍我的头叫一声“兔 兔乖”,然后看着我惊恐的表情哈哈大笑——可此时此景,那么容易就让我想到了曲终 人散。 他没有考研,他毕竟是要走的。 我很丢脸的哇哇大哭起来。 当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拎着一张画好的海报往旁边放的时候,眼角瞥见的人影 让我呆若木鸡。 尚骞,不知道何时来的,正蹲在我画的一片星空前,笑笑得看着我,并递过来他的 蓝色格子手帕。 我擦了脸,还擤了下鼻涕,鼻头红红的,傻傻的看着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哭什么?”他问道。 哭什么?我突然又想哭了。讨厌,干吗问得那么温柔嘛。 我吸吸鼻子,答他:“你知不知道泪腺也要经常锻炼的,就象疏通管道一样。” 呜,我变坏了,我又说谎,都是他们带坏的。 他笑开,指了指我哭红的眼睛:“这下真的变兔兔了。” 想到自己喜欢的人快要离开了,自己最后在他眼中的形象还是一只兔斯基,我的少 女情怀严重受伤,然后又想到自己第一次喜欢的人可能是一只蝙蝠,不禁悲从心来,哇 得一声又哭了出来。 这次是哭得惊天动地鬼神同泣,在剧场里回声一片。 他慌忙的跑了过来,在我旁边拍着我的肩膀,轻声的哄着我。 我哭得太大声了,我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记得那次真的哭得好爽、好爽。 一直想着要把手帕洗干净了还他,可是我突然也忙了起来,赵寒食心情不好天天需 要人陪,我一边想着要去找尚骞,一边又放心不下寒食。 时间在拖拉之间走得无影无踪,猛一抬头才发现,大四的早已离校了。 每一年都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再怎么不舍,都会有一批人要在校园里分离,各奔东 西,然后在日复一日枯燥的工作和生活里两忘于江湖。 我趴在女生宿舍的窗台,望着对面男生宿舍空出的房间,觉得整个校园寂静无声。 还是要做点什么的。 不想也这样默默的走掉,想给自己的最后一年留点记忆,大三即将升大四的学生们 决定举办一次七夕的化装集会。 所有大三的人都会参加,也欢迎七夕那天在杭的其他年段的同学参加。 集会是几个雄性的活跃分子提出的,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明显是想要来场黄 昏之恋。 可是我知道,我的黄昏已经过去了。 一个故事发展到最后,都只是女主角个人的OS,会不会有些悲哀? 我不知道。 只知道,那块手帕的主人是真的走了。 尾声 七月七日。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诡谲的玫红。 学校的广场早已布置成了古香古色的市集,来参加的人也陆陆续续的进场了,有穿 着汉服的,有穿着唐服的,有穿着清装的,最惊人的就是,有位同学包了块兽皮就来 了。 夜色拉开的时候,游园活动也热闹了起来。 卖汤丸的,卖红线的,卖胭脂水粉的,卖灯笼的,出谜语的…… 我穿着一件竖条纹的旗袍,绑着粗粗的辫子,坐在签摊旁,背后是钉在绳子上随风 飘扬的解签纸。 我的工作就是,将签筒递给需要的同学,然后拿他们摇出来的签子去身后的纸上核 对,撕下属于他们的那张。 我做的低调而木然。 明明眼前欢声笑语的,我却情绪低落。我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也自我安慰说,时 间会解决一切问题。 “想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一个激动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跳完以后才觉得有些不好 意思,双颊发烫的拉了拉衣服:“你怎么会在这?” 可不是尚骞嘛。 他消失了两个月,又神奇的出现在我面前,依然是神采奕奕的帅到不行,那头懒得 剪的头发还是直直的,发质好得让人嫉妒,学生气依然浓重,唯一和这格格不入的就是 他还是穿着平常的衣服,T恤,仔裤,没啦。 他笑吟吟的没有回答,伸出手来:“给我签筒。” 我忙拿了签筒递过去:“你要求什么呢?” 他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姻缘。”话毕,就闭眼摇起签筒来。 哒。 那根签子落地的时候,我也反射性的蹲下去捡,与同时蹲下的他脑袋撞在了一起, 发出很大一声咚的声音。 他笑着抚着头把签子交给我,又摸了摸我的头:“兔子,你脑袋里面好象是空 的。” 我#¥¥%%—……—,腹诽了几句,可一看了手中签子,就要扔回他手中的签筒 里:“你再抽一次吧。” 他及时抓住了我的手,看了一眼,笑笑得抽了过去,顺带拉我起身。 “不再抽么?再抽一次吧?” 他垂眸看了手中的签子一会儿,低低的说:“如果大家都只要上上签,那些在筒里 的下下签不是太寂寞了么?” 风轻轻的,带过他的头发,又撩起我的头发。 他那样的语调实在过于温柔,我只觉胸口一窒,竟说不出话来。 还是他先开口的,他将签子放回筒里,笑着语道:“陪我走走吧。” 我就象被催眠一样抛下了抽签摊位,让它成为一个自助项目,陪着尚骞到处逛了起 来,扯红线,买糖葫芦,嗅嗅那些仿古的胭脂水粉,猜猜谜语……还拎了条金鱼灯笼。 我原本是想给自己默默的爱恋找一个休止符,没有想到却画了个感叹号。 这个晚上实在过得太过愉快,愉快到,我不想他结束。 我拎着金鱼灯笼与他散步到校园的湖边,心里交战了三百回合,斟酌言语又斟酌了 几百次,想到自己马上要做的事,手心都冒汗了。 “尚、尚骞……”我放慢了脚步,在他身后喊他。 “嗯?”他转过身来,询问的看我。 “我、我们……那个……结婚好吗?”此言一出,我自己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明 明是想问交往的,可是我那空无边际的脑袋自动的从交往升级到了婚礼。 他一言不发的看我,脸上看不出表情。 我心一沉,想,完了。 他走近了一步,说道:“夏浅浅,你知道,你长得还没有我好看。” 对。我沮丧的垂下头。你说的对。 “身材么……也看不出曲线。” 我头垂得更低了。 他又走近了点,敲敲我的头:“脑袋好象也不大好。” 呜,哪有这样的嘛,拒绝就拒绝嘛,哪有拒绝加人身公鸡的! 我怒了,我要爆发。 可我还没有爆发,就被他轻轻抬起了下巴,看着他靠得近近的,对我说:“这根下 下签,如果我不要,估计是没人要了。” 咦? 我不是傻子,真的!所以我听出来他好象不是讽刺我的意思! 我看着他,看见他眸子里傻傻的自己。 游园活动似接近了尾声,能听见遥遥沸腾的人声,和越来越兴奋的尖叫。 有什么迅速的划破了空气,升到高高的天空,然后轰一声的散了开来。 烟花绚烂的就象梦一样。 在那片烟花下,尚骞浅浅的笑着,温柔的对我说:“兔兔,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我脑袋里也有烟花在绽开,绽得我眼神都氤氲了起来,只能看见他越靠越近,越靠 越近,那暖暖的唇轻轻的贴在我的唇上。 一只下下签就这样被人给捡走了。 至于尚骞可能是吸血鬼这件事,我已经不是那么在乎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弄死自 己的女朋友吧?只要不死,我就不怕,大不了每月定期给他提供茶包……呸呸呸,怎么 想这么恶心的东西。 当然,我不在乎,并不代表别人不在乎,比如说,当事人会自卑自己的身份什么什 么的,所以善良可爱的我,一定要隐讳的给他说明自己的立场。 我们坐在湖边,我靠在他的肩上,听他说着我们过往社团的趣事、他这两月的工作 还有他是怎么让这场游园诞生的。 “尚骞尚骞。”我摇摇他的胳膊。 “怎么了?”他很宠溺的看着我。 “你知道,其实我不是那么在乎会不会有永生的生命,其实活久点也没什么。”不 是有女主角因为不想永生而离开伯爵么?相信我,我没有这个困扰。 “……”他表情怪怪的。 “还有还有,你有什么跟我说都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我包容力很强的!”绝不 会“不不不,我们不是同类,我不能接受你”这个在我身上不会发生的。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你在说什么呀?” “你要知道我爱的是你,不管你是男人女人动物怪物非人类我都是一样爱你的!” 乌拉!告白完毕,我含情脉脉的等着他感动的表情。 他哈哈大笑的推了我脑袋一把:“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唔唔,好吧,也许我们以后还有无限问题,但此刻的我还是无比幸福的。 敬,七夕。 敬,此刻。 小说下载尽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chen_yin_yang】整理